母亲醉酒（代发帖）

　　在办公室里整理好考核的材料，我松了一口气。抬起头来，西斜的晚阳透过窗户送进暖暖的光芒，这突然让我想起老家的老屋，坐东朝西，也是这个时候，夕阳西沉，火红的晚霞洒满了我家院子，继而，扑进屋子里。

　　这正是母亲做晚饭的时候。太阳落山，父亲就要回来了，总是，人未进家，长长的影子先落在母亲的身边，然后，说一句：“该吃晚饭啦。”

　　想到这里，我心底一抽，猛地生疼起来。父亲离开我们，也离开与他朝夕相伴五十多年的母亲，两年了。母亲对我说了几次：“身边没有了你父亲长长的影子，晚阳，总是冷冷的。”

　　我们四兄妹，心疼母亲，但不可能像父亲那样，随时伴在她身边，只有经常去看望她。后来，我接她到我身边，她却不习惯，住了几天便坚决地回去了。弟弟妹妹家她也不去，只想呆在老屋里。远在福州的小弟，做了几天的工作，终于说通母亲，接去福州。母亲打电话给我，说去住一年。高兴之余，我想，能住三个月就不错了，结果，一月不到就回来了。


　　就这样，母亲成了我们兄弟姐妹的万分牵挂。每每夕阳西下时，我就给母亲打电话。

　　我正想着，手机的铃声骤然响起，是堂弟打来的：“大哥，三娘喝酒醉了，躺在院子里不醒。”我慌忙往老家赶去。

　　晚上十点，母亲才醒过来，问我：“儿啊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　　我端了一碗红糖水给母亲，要她喝下，她听话地喝了。看到母亲似乎很自责的神情，我没有说话，但心里有些生气，心里埋怨。母亲，我们都不在你的身边，你的安好成了我们最大的愿望，可你倒好，喝酒了，还把自己喝醉了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，叫我们如何是好，如何对得起先走了的父亲？父亲在世时，与我说过，他最不放心的，就是我母亲。

　　此时此刻的母亲，花白的头发，干燥，凌乱；瘪瘪的嘴巴，微张着，喘着气；布满皱褶的脸庞，憔悴；虚弱的身子，消瘦，佝偻着。我真不好受，强忍住自己，没让眼泪流出来。　　 我轻轻地对母亲说：“我妈，我爹呀，托梦给我了，说告诉你，他知道你想他喝酒了，叫你千万别喝酒。你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念想，不然，我爹牵挂得很，在那边，他会不安的。”

　　母亲听了，沉默了好久，抿了一口水，说：“谁叫你爸提前走了呢？”

　　母亲睡了。我来到院子里，静静地站在母亲醉倒的地方。寡白的月亮，像磨得铮亮的镰刀，挂在树梢上。清冷的月光，跌落下来，碎在一地。我的心，更凉了。

　　我走进隔壁堂弟家。

　　“大哥，不要担心，有我们在啊。三娘喝酒的事，我以为你们知道，已有些日子了，她几乎都是吃晚饭的时候喝，醉过几次了。”

　　我眼里一酸，脸颊滚着肆意的泪水，眼里闪现出令人揪心的画面：残阳下，老屋的院子里，母亲羸弱的身影，没有长长的影子的陪伴，显得孤单。她喝酒了，望着安葬父亲的方向，一口，一口，又是一口，是想父亲了。就这样想着，喝着，想着，喝着，不知喝了多少，不知不觉地，母亲醉酒了。


　　可是，喝醉了，就人事不知，难道，母亲不晓得？难道，醉了的母亲见得到父亲？

　　这一次，我多呆了几天，陪母亲，到地里，扯豆角，拔白菜；在家里，拆洗被子，晒洗衣物。更多的时候，与母亲唠嗑时，趁机做她的工作，要接她去城里与我们在一起。母亲摇摇头，说：“你们那儿，我不去，离你父亲太远了。”

　　灶房里，冒出淡淡的炊烟，在夕阳晕染下，通红通红的。正在灶房里捡大红豆子的母亲，脸也红红的。我看到，母亲脸颊滚落的泪水，也是红红的。母亲又在想父亲了。

　　我泡了一杯茶，端了过去，递给母亲。然后，我坐在火炉边，与母亲说话，谈心。谈我们的工作，谈母亲的孙女孙儿。“我妈，你看，我们这个年龄，正是做事的时候，尤其两个弟弟，他们正当年，工作做得好，前程无量。你的孙女呀，孙儿呀，正在读高三，是考大学的关键时期。母亲，不要你在这方面为我们担心，我们只要你好好的。你的身体安好，我们就能做出好成绩；你的身体安好，你的孙女，孙儿，就能考上如愿的高等学府；你的身体安好，在地下的父亲，也会好好的。”

　　母亲不断地催我走，叮嘱不能耽误工作，碰到应酬时，也要少喝酒。

　　临走时，她提来一个装有半桶白酒的白色塑料桶，交给我，说：“儿啊，把这个拿去吧，或丢进垃圾场，我不会再喝了。”

　　母亲这一举动，出乎我的意料，我这几日曾悄悄寻找母亲喝的酒，放在哪里，但没有找到。看来，母亲是下决心不喝酒了。

　　我望着母亲，打心眼里笑了起来，母亲望着我，也笑了。（作者：山人刀）